挣扎在日本的中国ＩＴ派遣工

冷月樱

　　IT派遣工最多的是中国人，日子现在很难过，但回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算来，我来日本也快十年了。除了前四年在念语言学校、读大学，后来一直在大阪的一个小型人才派遣公司工作，类似于人才中介机构。这个公司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老板又抠得要命，出个差也精心算计着让我赶最早的那班飞机，当天再赶半夜的飞机回来。我现在还在奇怪自己为什么始终没跳过槽呢?

　　虽然我自己做派遣工作，但我真是很讨厌这个差使，就是想方设法剥削人嘛。派遣制在日本叫做“步合制”，一个公司有临时工作，来找我们，我们帮他们介绍员工。这些员工为公司完成了项目，再回到我们这里来，等待下一次派遣。

　　其实我们也知道，日本派遣制度是为了随叫随用、解雇方便、不养闲人，也不必交纳各种养老保险。人才与我们派遣公司一年一签约，我们可以随时解雇这些人才。人才的工资核算有两种，有的有固定工资加提成，有的就只拿企业的项目工资――我们这种小公司当然是不会给他们固定工资的。派遣公司的工资其实还是不少的，年景好的时候比正式员工还会高些，只不过你别想找到职业安全感，总是朝不保夕。

　　派遣人才里最多的是中国人，他们大多没有固定住所，可以随时被派遣到任何地方，工资也很低。其中中国人最多的又是IT业，没日没夜写程序，用日语的时候最少。我在日本有很多同学，有的本行学机械，最后竟也做起了IT。

　　金融危机以来，派遣行业江河日下。尤其是IT。其实日本一直缺乏劳动力，只有IT业充斥了太多中国人，把公司的口味惯坏了，报酬也越来越吝啬。去年底大家还能勉强支撑，住在三重的同学Savanna说企业不让他们加班了，日本的工资如果没有加班费撑着可怜得要命。3月以来，朋友已有一半失业或即将在3月底失业，后续工作也没有着落。据说2月底IT派遣业有1／3的人失业，3月底可能会到40％以上。

　　神奈川的同学达也打电话跟我抱怨：“现在一个项目面试，去的人比需求多好几倍，有的会社干脆把来日5年以下的人都砍掉了。”现在受冲击最大的是刚来日本两三年的年轻人，很多已经受不了打击回国了。剩下的人在观望。边找工作，边观察形势、寻找机会。

　　去年圣诞节，我嫁人了，老公是大阪这边认识的日本人，我顺理成章地得到了永住权。妈妈在婚礼上泪眼婆娑，从此女儿就被扔到了日本，心里又觉得不能耽误了女儿的好日子。老公比我大几岁，现在正急着想要孩子。公司对女员工的产假规定很苛刻，基本上怀孕就相当于辞职。老公说，你可以安心做家庭主妇。但天知道，住在我们家周围的那些主妇都是多么地可怕!

　　起码，我还是比大家好过一些。在同学里，我出国并不算最早的。初中就出来的一个同学，前两年与日本女人结婚，老婆怀孕生子后不久就离婚了，把一岁大的孩子丢给他带。不幸的是这位单亲奶爸做的也是IT，虽然他靠老婆得到了永住权，身份仍然是派遣工。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时，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朋友们的日子虽然难熬，但也都还在撑着，暂时没听说谁有回国的打算。可能我们觉得，大家都是如此，危机总会过去。何况在日本已经这么多年，回去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了，即使回国，那边的日企也未必景气。Savanna说她在看能不能申请技术签证。她当年画得一手好画，想重操旧业做点设计工作，最好就此远离IT。达也的女朋友还在国内，他在日本挣工资，房子买在北京，想再干两年把贷款还清，回国踏实地过日子。
　　我问他，那又何必不现在回去呢?他说：“人是很奇怪的，你很难下决心出国，出来以后又会很难下决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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