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 美国富人排队放弃美护照因政府海外追税太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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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4年前，瑞士联合银行（UBS）前工作人员，美国人布拉德利·比肯菲尔德与政府合作，曝光了他所在银行与美国客户的秘密交易的违规行为，引发了美国的一场打击跨国逃税风暴。而如今，这场风暴也造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大批侨居海外的美国人放弃自己的美国籍。最新的一个案例是脸谱的创始人之一爱德华多·萨韦林，就在脸谱上市前，萨韦林宣布放弃他早年获得的美国国籍，成为新加坡永久性居民。

排队交钱退国籍

由于持有脸谱公司约4％的股权，萨韦林每年需要为此支付15％的长期资本利得税，从明年开始，税率还可能上调到20％。有人曾经计算过，放弃美国身份后，萨韦林每年可以省下数以亿计的资本利得税。

萨韦林只是如今众多放弃美国国籍的美国人中的一员。据统计，2011年，约有1780名常居海外的美国人放弃了自己的美国公民身份，而据联邦公报统计，这一数字在2008年尚为235人。

在瑞士首都伯尔尼，美国使馆需要特别雇用员工来应对诸多公民放弃国籍造成的巨大工作量。美国公民放弃自己国籍的仪式是在一个带有防弹玻璃窗户的小隔间里举行，使馆官员会问道，他们是否自愿，是否明白这个行为带来的影响等。整个仪式历时10分钟，为了放弃国籍，那些申请人还需缴纳450美元（1美元约合6.32元人民币）的费用，如果他们的资产超过200万美元，或者在过去5年里他们每年的纳税账单超过15.1万美元，那他们还可能得为尚未实现的资本利益缴纳数目不等的“出门税”。比如萨韦林，就需要付出3.65亿美元的“出门税”。

此后的3个月内他们将收到一份证书，告诉他们不再是美国公民，不再有资格享有美国政府的服务和保护。

美国国务院女发言人伊丽莎白·菲南曾透露说，平均每年约有1100人放弃美国国籍。

无论是居住在哪儿，每个海外美国公民纳税起征点都是9.51万美元，即便是用于支付养老金的那部分开支也无法免税。

“你省下的每一块钱，最后都给了美国税务员。这是人们放弃国籍的一个原因。”苏黎世的安娜福德集团的美国税务律师马修·莱德维娜哀叹。

引人反感的8938表格

萨韦林宣布放弃美国国籍之前，美国国内正在进行关于税法的讨论。4月15日（美国年度退税的截止期限）的《纽约时报》在一篇题为“对于海外美国人，税收正变得更加复杂”的文章中，聚焦了这场讨论的一个关键概念：《外账户税收合规法案》（FATCA）。它由美国国税局（IRS）在2010年3月颁布，并将于2013年起正式施行。

这部法案由几项关键条款构成：一，要求外国银行向美国税收服务办公室详细汇报美国公民账户的存款、收据和提款信息，否则将予30％的代扣所得税；二，超过5万美金境外资产的持有者必须以新8938表格申报，否则处以40％的罚款；三，填补了一个税收漏洞，杜绝投资者以偷换概念方式逃避利息税。

新8938表格实际是份“外国金融资产特别声明”，要求人们申报自己所有的外国金融资产，包括保险合同、贷款以及在非美国公司中的股票等。如果你的8938表格有错误，无论是有意无意，都可能导致最高为5万美元的罚款，而根据1970年颁布的《银行保密法》，如果被发现有没有申报的外国银行账户，那最高处罚可能是没收该账户中一半的资产。

这项法案引来了很多金融界人士的反感。纽约艾斯纳·安培会计公司的合伙人布伦特·利普苏尔茨说：“这是一种老大哥式的概念（政府监控一切）。”而在巴黎就税收问题向美国侨民提供咨询的专家斯蒂芬·霍顿在谈到8938表格时说：“这是个怪物。它迫使每个纳税人试图找出某种方法来证明：自己偷税漏税了。”

已经帮数位客户填写过8938表格的霍顿说，对大多数个人来说，“即使我们谈论的是一套相对简单的账户信息，那也需要你周六一整天来完成它。”

美国尝到了海外追税的甜头

其实，这项法案颁布的初衷在于打击逃税。它的支持者认为，它将给美国财政带来巨大收入。参议院财务委员会主席，蒙大拿州民主党参议员马克斯·鲍卡斯说：“境外逃税每年给美国造成巨大的失业率和经济损失，让普通美国纳税人背上不公平的重担。在预算本就紧张的时期，IRS对税务欺诈的有效扼制至关重要。”

税务欺诈大概会让所有现代政府切齿，但鲍卡斯对“失业”、“经济损失”、“预算紧张”的反复提及，就耐人寻味了。

美国加大力度打击境外逃税，几乎与经济危机的进行处于同步状态。2008年7月，美国参议院指控以瑞银UBS为首的诸多瑞士银行帮助美国富人通过境外账户逃税。据统计，当时美国公民在瑞银持有账户达到19万个，资产合计约为18亿～20亿美元。

瑞银当即回应将中止针对美国居民的跨境私人银行业务。2009年2月18日，瑞银接受了美国政府7.8亿美金的罚款，其中，3.8亿美金是跨境业务所得利润，而占全部罚金大半的4亿美元，是瑞银所持美籍账户应缴代扣所得税。同时，瑞银达成关于涉嫌妨碍美国国税局而构成欺诈的暂缓起诉协议。

紧接着，美国政府对瑞银及其全部5.2万美籍客户提出欺瞒IRS及联邦政府的民事指控。以刑事调查为由，美国政府从瑞士金融市场监管局获得了部分近5000名瑞银跨境业务美国客户的身份和账户信息。2010年6月，瑞士正式通过决议同意披露涉嫌税务欺诈的美国客户和账户信息。

能在私人银行业翘楚瑞士的银行业保密政策上打开一道缺口，美国新的税务法案FATCA也由此应运而生。美国这次针对境外的打击逃税行动不能不说颇见成效，从2009年到2011年的3年里，3.3万人自愿向美国国内税收署透露了自己外国账户信息，数十亿资金回流美国。

各国银行放弃美国客户

不过，FATCA自从诞生开始，争议就未曾停止。引用《经济学家》杂志2011年11月曾做出的评论：“打击税务欺诈在理论上正当可行，实际操作却绝非易事。基金经理们逐渐意识到，美国最近打击公民在境外藏匿财产的行动，正在全球范围内造成巨大的官僚政治噩梦。”

根据波士顿会计集团的统计，瑞士银行业则发现，比起3年前，到2010年他们海外北美地区的资产缩水了60％，降到了600亿瑞士法郎（约合660亿美元）。

2012年2月8日，IRS和财政部又发布了长达400多页的FATCA实施细则。国际银行家协会、欧洲银行业联盟随即于4月致信IRS，称这一细则“增加了不必要的负担和损失”。

评论说，美国拥有全球最大的股票和债券市场，大部分外国的基金经理都身负使命般希望参与其中，问题就此出现，“经理们必须告诉IRS，他们的客户是否是美国人”。要做到这点，他们的工作就远不止收托管理钱财，也决不是单纯找到一个美国地址就能解决问题。牵涉的信息诸多，譬如，他们可能需要找出客户的出生地，或者利息和分红是否被转入某个美国户头。且不说透露这些私人信息是否会触犯基金经理们本国的法律，他们跟真正的投资者之间可能隔着私人银行、金融顾问等多重媒介，要看破这重重关系，基金经理们大可以转行承接私人侦探业务了。可是，不如实申报，他们就要自掏腰包，承担旗下美国资产的所得税。如果这一议案得不到简化或改善，留给国际基金经理们的解决之道，只有严格筛选甚至完全中止涉及美国资产的业务。而这应该不是美国国会期待看到的。

事实上，自从2011年初，包括德意志银行、英国汇丰、荷兰ING在内的多家欧洲银行就开始逐渐关闭了美国客户账户。新加坡星展集团（DBS）私人银行业务主管陈淑珊认为，监管部门对美国客户的态度堪称“严苛”，所以，“我不开美国账户，”她说，“没商量”。另有业内人士称，亚洲多数对冲基金都不再接受美国客户。

对此，位于日内瓦的海外美国公民组织干事长玛丽路易斯·塞拉托指出：“FATCA这种高压的上报政策，必将瓦解国际贸易的基石，并对那些合法居于境外的公民造成伤害。”

3年内翻了8倍

伤害其实在法案甫一出台就注定不可避免，若站在境外公民的角度继续追溯，美国的税收政策本身就值得推敲：美国是唯一要求公民对境外所得支付收入税的工业化国家。这种规定，往往给境外公民造成需要向美国和定居国双份缴税的困扰。

2008年8月，美国纳税人联盟政府关系主管克里斯蒂娜·拉斯马森曾就此专门致信国会议员，要求取消这种双重征税的不公正待遇。她在信中说：“几乎全部工业国家都不论国籍，只对国境内的劳动力征税。这种‘地域性’税收系统公正合理，因为在境外居住和工作的人们都主要使用居住地的政府服务。美国，是唯一对境外收入征税的发达国家。这种落后的政策亟待改进。”

美国企业家杰伊·巴蒂在2011年9月就税收政策为杂志撰文称：“过去的6个月，我目睹了诸多高度的恐惧、担忧和愤怒……有了国会和冲昏头的国税局制定的这个短视而愚蠢的政策，我相信诸多外国的聪明人，若是曾有过移民美国的想法，也会就此收手，更糟的是，托这个复杂而吓人的政策的福，很多居住在境外甚至境内的美国人，也许会选择放弃美国国籍。”

如今，巴蒂的预言开始兑现。2011年一年，1780本被抛弃的美国护照，3年内番了8倍的数字——本为巨额逃税设下的大网，变成更多人正当投资的掣肘或者无可忍受的苛捐重赋，正在不断被质疑、被规避、被挑战、被放弃。

“围城”的智慧放在这里依旧适用，有人为了成为美国人，愿用10年的税款给自己铺出一条后路，如今却正有人因为税款，从这后路上义无返顾地撤出来